诗曰:
官投官来民投民,
好汉爱帮贫难人。
莫道亲戚情分近,
远亲不如近乡邻。
上回书说到,米糊糊因家遭不幸失了儿子,上坟山来求霍申相帮。霍好汉慨然应允。他二人下得山来,少不了互道珍重拜别分手。那米糊糊自去安心寻子。不提。
单说好汉霍申除了孝服,洗净了手脸,这才大踏步朝应河湾米家宅院走去。他若不去倒也罢了,一去,恐怕是青石板上种麦——难讲(耩);土地爷胳膊——麻缠;滚开水烫荞面——怕是难活(和)。
且将闲话收起。只说好汉来在应河湾米家宅院用目一瞧,由不得倒抽一口冷气。昔日的米家治家有方,将宅院修建得整齐漂亮,自有那上房、厢房、门楼、院墙。如今这个四合头院只剩下几节断壁残垣。米家临时搭起的两处茅蓭又低又矮。一阵冷风吹来,刮得草蓭上枯草瑟瑟,地上尘埃乱飞,好不凄凉。
霍好汉叹息一回,心想:“灾荒之年为了生计,一个女人家见识短浅,做些错事也在情理之中。为今之计理应先去劝劝米家二老原谅她些,再回头规劝苟氏嫂嫂也相让老人,暂使他们家无事无非,单等米糊哥哥寻回宝儿合家团圆也就是了。”主意拿定,朝着一处草蓭“老爹老爹”连叫几声并不见有人答话,赶他近前撩起蓭上破布门帘往里一看,但见蓭中行李凌乱并无一人。正纳闷间又听得另处蓭中传出一声娇滴滴的声音:“谁呀?”
霍申转向远处茅蓭,说道:“嫂嫂,是我。”“哦,霍申呐,有事进来说吧!”好汉这才撩起花布门帘进得蓭内。却见米糊糊之妻苟氏翠莲正面对梨花宝镜描眉画眼。她这一画只画出七分的姿、八分的色、九分的娇媚、十分的妖艳。你看她:
乌亮青丝发,发上插鲜花;脂粉搽脸上,两颊泛红光;一双娥眉精心描,画出柳叶弯又长。
霍申见苟氏穿戴整齐打扮得体,身后床上还放着两个包裹,遂问道:“嫂嫂莫非为生了家气想回娘家去么?”
苟氏并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,她反问好汉:“霍申,你不在坟山悼母,来我米家宅院做甚?”好汉道:“告嫂嫂,适方才米糊哥哥言讲,你家宝儿失了踪,也是牵挂,就过来看看。二则多日不见嫂嫂及伯父伯母,顺便唠唠家常也是该的。但不知二位老人哪里去了?”苟氏闻言,说道:“哼,亏你一片孝心。你我两家虽是近邻,但毕竟是各支锅另下米。有道是:各吃各的饭,各宿各的店;各走各的路,各穿各的裤。这饥荒年景谁还顾谁?谁还能顾得了谁?如今是各保自家性命的时节,我劝你还是少管别人家的闲事。”好汉闻言心中不快,道:“嫂嫂错了。正因是年景不好日子难过,才更应该相互照应。常言:远亲不过近邻。我与米糊哥哥情同手足,跟亲兄弟是一样的。我们家有事离不开你们帮忙,你们家有难,我也不能不问不管。这就叫‘家贫出孝子,国难辨忠奸’。越是日子难过越是要结记老人孩子和街坊邻亲。”
苟氏闻听霍申话里有话很不耐烦。低头思量一回,说道:“就算你说得有理好了。我知道那米糊糊会去先找你诉说一通,也知道你爱管个闲事,嫂嫂我正等你来呐。你若想见两个老不死的倒也不难,他们就在那厢择菜,俺这就领你去见。”道罢也便站起身往外就走。好汉心想:“这样也好,见到二####位老人,趁苟氏也在场,三下对面把话说开了这气也就和了,省得节外生枝。”想罢也便随定苟氏,迈步出了茅蓭。
工夫不大,苟氏领他走近一堵残墙,他停下来让过好汉,说声:“你去吧!”伸双手照好汉后背用力一推,就听“咕咚”一声,霍好汉顿觉脚下一软,可就跌到陷坑中去了。不等好汉醒过神来,打断壁那厢迅速闪过几个黑衣汉子,扑扑通通跳下陷坑,有的摁住头,有的摁住脚,有的缠麻绳,有的拧胳膊,三下五去二就将好汉捆个结结实实,推将上来。
苟翠莲以手叉腰冷冷笑道:“霍申,想不到吧?这一回你算喝了姑奶奶的洗脚水了。你不是急着见那两个老狗么?你看那是谁?”霍好汉气得咬牙切齿,正想骂上几句,抬眼一看,那壁厢又有几个黑衣汉子也将米家二老绳捆索绑,推着搡着蹒跚走来。好汉愤怒之余暗暗骂自己道:“霍申呐霍申,都怪你自己粗心大意,做事情欠缺思量。若不是双手被绑,这几个毛贼哪是对手?如今倒好,眼看着两位老人受惊,如何对得起米糊糊哥哥?”
按下好汉心中思量,却来说这可怜的米家二老,大半辈子了,还是头一回受这份苦。米家老娘吓得浑身筛糠一样颤抖着朝那领头的黑衣汉子说道:“好汉爷呀,您将俺这般待承却是为何?难道说有杀父之仇?”那汉气势汹汹地道:“虽无杀父之仇,却有夺妻之恨,自是不共戴天。”米家老爹闻言大怒,不顾身披麻绳,唾道:“呸,贼头胡言!想我米家祖孙三代安分守己,从不与人纠纷,却为何污俺与你夺妻之恨?”那贼头把眼一瞪,用手一指苟氏道:“老杀才不明白,可去问她!”
苟氏见说,忙朝那汉飞去个媚眼,复又转身骂道:“老猪狗,姑奶奶要你死也死个清楚明白,省得迷迷糊糊过不去奈河关。这些前情你哪里知道?昔日里你姑奶奶与这位赵七爷情投意合心心相印,却不料棒打鸳鸯,反教姑奶奶嫁到你米家来活活受罪。这一回俺七郎来接俺过去,姑奶奶也算熬出人了。老猪狗,你米家这不是夺人之妻是甚?霍申狗才,这一回你管闲事也算管到头了。单等明晚夜至三更,将你和这两个老猪狗一同拉到黑锅口上一剥,后天就成包子馅,以后永远也别管闲事了……”
你猜这苟氏为何如此嚣张?只因她娘家远在西大山五道岭剪板沟,离这应河湾足足有二百八十里地。所以这里人们都知她美貌,却不知她做闺女时候的那段肮脏事。
那时节她同这大刀贼赵七勾搭上手之后招来许多的闲言碎语,使她父亲很是觉得丢人。一日她二人正苟且间被她父亲无意中碰见。老头子又羞又怒,上前揍了赵七一拳头。这小子平时跋扈惯了,哪里肯吃这个亏?提上裤子之后将老头子按到地上一顿的饱打。那老头不上几天就死于非命。苟翠莲饶是不心疼她爹反而跟赵七打得更热。她娘因怕她跟上赵七没个好结果,就想法使她们俩打离。不是她娘要拆散她们的婚姻,因为在那时候也有这个连坐法。也就是一人犯罪要家灭九族。你想这个赵七杀人颇多,不定哪天官府捉了他诛灭九族,跟他亲戚不是寻来的灭族之祸?所以她娘就赶紧找个媒婆,连夜把她嫁到这应河湾来。
苟氏初嫁那几年米家日子红火,苟氏不几天就忘了赵七。她庆幸自己命相八字好,寻了个长得秀气又知道体贴人的丈夫,寻了个不愁吃花的婆家。无论从哪方面说这米家都比赵七强。嫁给赵七有什么好?每天都得为他提心吊胆怕官府捉拿。再说赵七算什么东西?整天不务正业,偷鸡摸狗,剪径劫道,还会采花盗柳……
——那时候她常那样想。
也正可谓十年好运易过一朝歹运难熬。如今应河岸遭了水灾,苟翠莲耐不得清苦,才又记起赵七来。你就说人家赵七纵有千条不好,可人家吃得好穿得好,旱涝年景都不怕。为人想恁多干啥呀,只要有吃有花还不行?
——眼下她总是这样想。
所以她开始打听。一打听她倒乐了。因她打听得到人家赵七如今闹阔了,发财了,在绿林行里也混响了。人家在鸦路山口开了一家黑店,卖的是人肉包子。人家手下有百十号人的势力,还能占山为王哩。你看人家多能干,哪像这个米糊糊,脾气忒好,就是个死吃不拿老鼠的货,踢三脚也难放个响屁……
苟氏获得这些消息之后也便捎给赵七个信,约好趁米糊糊不在家中好来接她。所以便先将宝儿卖出去,准备走呢,米家二老一厮闹,只好推迟一天。苟氏又编个瞎话,糊弄丈夫去寻儿子。因知丈夫一定会搬霍申下山,所以也就提前定下计巧,挖好陷坑。如今霍申被捉,苟氏索性也叫强人将米家二老一并拿了,先弄出应河湾再说,省得两个老东西再找什么亲戚邻居来寻麻烦。
赵七见该得手的全都得手了,十分满意遂命手下喽啰们押定霍申等三人,携了苟氏翠莲往西就走。一路之上米老安人止不住哭哭啼啼,惹得赵七拔出钢刀,朝苟氏道:“亲亲,你看带着这两个老猪狗行走如此缓慢,何时才得回鸦路黑店?莫若将其杀了倒利落。”苟氏道:“七郎不可。若是于此处将他等杀了必定会留下尸骨血渍,万一官家追究起来反倒更有麻烦。不如权且饶他一天,待到鸦路黑店,夜至三更将他等洗剥了,骨头卖给人熬胶,人肉盘成包子馅,岂不销声匿迹?”赵七闻言收了钢刀,连连点头道:“亲亲所言有理,这才叫屙屎连逮虱,一举两得;洗脚水泡茶,省的都是柴禾。”
一行人走着说着,腾地,打前面山坡路旁闪现出一座庙院。这庙院不豪华。没用砖,没用瓦;没有狮子兽头吻,更无脊鱼与海马。房顶苫的黄白草,黄白草上糊泥巴。院内虽有上房厢房,周围也有门楼院墙,但院墙泥巴垛,门楼别柴禾。看起来虽有气派,倒也简单;虽说宽绰,却也寒酸。只有门楼上方那三个大字较为工整,写的是“穷爷庙”。
众人正观看间,倒听得苟翠莲一声说道:“七郎啊奴的心肝,你看此时天色尚早,转过这座山湾前边就有人烟。咱们押着这三个猪狗万一被人碰上反添麻烦。以奴家之见,咱们不如且到穷爷庙内暂歇一时,待到天色晚了再走可使得?”那赵七正有此意,他一路之上尽想苟氏的妙处,正是心猿意马,闻此言喜道:“正好正好,这几年与亲亲断了温存,歇会儿是再好不过了。”遂率众进了穷爷庙院内,关照喽啰们几句,自己早已揽了苟氏进了东厢房,将门一关,荒唐去了。
眼瞅着他二人转去东厢房苟且,不由得众喽啰嘁嘁喳喳:“兄弟。”“哥。你看咱们撑杆的有多风流,多快活!”“就是。留下咱哥儿们在这里憨狗瞪羊蛋,倒为人家看着点儿。”“嗨,咱们不如也快活快活。”“咋快活法?”“我这怀里还揣一葫芦烧酒,咱们不如到西厢房里打开吃上一回,乐和乐和。”“中,这主意不错!”众喽啰商议停当,才将霍申等三人胡乱往上屋庙堂里一推,“扑通”关上庙门,“咔嗒”搭上门钌铞,一齐转到西厢房吃酒划拳去了。慢表。
单说这穷爷庙堂屋上房以内囚定霍申与米家二老。霍好汉年轻力壮倒还好些。实可怜米家二老身被绳捆索绑本就行动不便,又被众匪徒一路上推啊搡的折腾这半日,如今是又累又惊,困得不行,眼花耳鸣,浑身酸疼。不承想又被推进这黑咕隆咚的庙堂之中,面对穷神爷这尊泥像神胎,想及自家两日来的遭遇,真是百感交集,心如刀绞。
米老爹强睁昏花老眼看看好汉霍申,想及这位邻家侄儿为了自家的事情落于贼手,前头命运生死难测,十有八九就要命丧无常,深深感到不安。又想及自己年老无能又累及邻亲,止不住放大悲声痛哭起来。
米家老娘更是哭得悲哀悲痛。老太太一边哭一边朝穷爷神像祷告道:“穷神呀穷人的爷,您老人家快睁睁眼可怜可怜俺这贫苦人吧!俺孙孙被卖到哪里去了?是不是落到歹人手里了?万一落到歹人手里,俺那五岁的孙子挨打受骂遭虐待,叫俺那娇孙子怎么活呀?穷神爷呀穷神爷,您若能保佑俺孙孙平安回来,哪怕是再见上一面,俺也要给您磕上上百个响头来谢承您。俺那儿子他到哪里找宝儿去了?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?孩子啊,早回来一天咱母子还能相见,晚回来咱母子相见难。穷爷呀穷爷,您若能保佑俺一家再团圆,俺给您烧香裱,割刀头,逢年节供您囫囵猪囫囵羊,叫您好好享用享用。穷爷呀穷神爷,俺老俩您不保佑也在可,俺儿子、孙孙您保佑不下也行,千万万千俺求您保佑霍申。这好汉为了俺家的事才落到这步田地。眼看看霍贤侄也陪俺一道被推到黑锅口上,这叫俺如何忍心?这霍贤侄忠诚厚道,总是肯帮受苦的邻亲。像这样的好人您无论如何也要保佑他能平安脱险。像这样的好人您不保佑,还做得什么穷人的神?您可就枉受穷人香烟了。穷爷呀穷神爷,您若将霍申保佑下,俺为您东里跑西里奔,化施舍,攒金银,攒足钱为您塑个金身……”
任他二老在神前怎地哭诉祷告,并没有感动庙里的穷神爷。那穷神爷依然木雕泥塑一般仍然是尊神胎,不哭,不笑,不说话,甚至连口气也不出。
观米家二老哭得悲哀不止,直哭得好汉霍申也很惨然,很心酸。他看见米家二老就想及自家娘亲,想起自家娘亲又联及米家二老,惜老怜贫之情油然而生。此时此刻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子,什么滋味都有。他后悔自己太大意,后悔没能看透苟氏竟是如此蛇蝎心肠,对他们公然能下得如此毒手,以至于眼下双臂被捆,想救二老不能,辜负了米糊哥哥重托,十分的愧疚。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还是先解劝二老,让他们先止住哭再说吧!因此上好汉这厢便要开言。也就在这个时候,出事了。
常言道:福无双至祸不单行。人若倒运走了“背”字,喝口凉水塞牙,称斤咸盐生蛆,啃一口气死烧红薯也得放仨臭屁。也就在米家二老哭得悲悲切切,霍好汉待要开言规劝的当口,猛听得庙堂以内“唰啦啦啦——”一阵的响动。这声音在这庙堂屋内半昏半暗的光线下响起甚是蹊跷,让人听了毛骨悚然,惊得好汉激灵灵打个寒战,也惊得米家二老张口结舌,嘠然止哭。又见响声过后打穷爷神像后头“蹭“地蹿出一个家伙。这家伙长得相当难看,只长得:
大如犬,猛如虎;嘴巴尖,眼睛鼓;尖牙齿,钢锥胡;四爪爪地,扬起尘土。端的是凶狠异常!
有人问:这是啥家伙?说来还怕你不信,这是一匹大黄老鼠。说书的,你见过有这样大的老鼠?我也没见过。不过这东西不但唐朝时候有,而且在很早以前就有。古书《诗经》上写:“硕鼠硕鼠,无食我黍!三岁贯女,莫我肯顾。”硕鼠,指的就是这家伙。
但见得这匹硕鼠蹿到霍申等三人面前,停在庙屋当央,前腿伸,后腿一曲打了个虎坐,抬一只前爪一抹胡须,一双鼠眼骨碌碌转了几转,吱吱怪叫连声平地一跃,照准米老爹的大腿“嗷”地就一口咬下,但听“哧啦”一声,把米老爹的裤腿给扯了个大窟窿。
好汉看见硕鼠去咬米老爹,大怒。他胳膊虽被捆绑两腿却还灵便,见状不敢怠慢立身抬脚照那硕鼠踩去。硕鼠十分的伶俐,见有脚踩来“出溜”躲过一旁。然后这家伙鼠眼一转心中说道:好嘛,我不寻你的事你倒来寻我的衅,我倒要斗斗你。老鼠也通人性,想毕回过头便朝霍好汉蹿来,又照腿咬。好汉也便用脚同这畜生周旋起来。几番折腾,大老鼠十分的狡猾,眼看好汉就要踩着都被它躲过。此时惹得好汉性起,索性使出舒山老侠教给的连环脚,“叭叭叭叭”连朝老鼠踩,弄得畜生躲避不及,终于被踩中了它的老鼠尾巴。好汉一见踩中,咬牙一运气,将功夫用到脚上,直踩得老鼠疼痛难挨,忍不住发出一阵怪叫。也是兔子不急不咬人,要饭吃不急不撞门。老鼠尾巴被踩,急切间心生一计,且不顾尾巴,只就勾过头来伸出伶牙俐齿照准好汉脚面“嗷”地就咬。好汉习惯地这么一闪,嘿,那硕鼠就乘这个机会挣脱尾巴,“出律律律”顺墙根就跑。好汉哪里肯放?随后就撵,近了就踹。逼得硕鼠无可奈何,便又跑到神像后头不见了。好汉近前一看,神像后头那墙上足足有四号盆粗个墙洞。硕鼠就是钻到这洞里去,再也不复出来。
霍好汉看看墙洞,只好作罢。复而又想:霍申呐霍申,不要只想着与硕鼠作对,应该想出个脱险之策才是。不然,待到被众贼赶上了路,再想办法可就来不及了。想到这里,欲转身过来,打眼角处瞄见墙洞口下地面上出溜溜放出一道豪光。好汉惊异,遂蹲下身,使个矮裆步金鸡独立的架式,伸一只脚往那里一勾,但听得“仓啷啷”一阵响亮,那物件就被勾将出来。好汉闻听愈加惊奇,圆睁二目朝那物件上一看,哈,顿时乐得他笑逐颜开心花怒放。
你道那为何物件?原是一柄杀人的钢刀。好汉用脚蹭去刀上尘垢,又见那刀更加令人喜爱。但见得这刀:
明晃晃,亮堂堂,滋滋里里放豪光,虽非削铁如泥,倒也斩木如浆,端的是柄好刀。
好汉见刀心中有计,忙用肩膀碰碰米老爹,道:“老爹,您老且先趴下,容我为您松绑。”这米老爹痛苦之中又受硕鼠惊吓,一时间迷迷糊糊,把“松绑”听成“蹭痒”。也不管身上痒不痒,糊里糊涂地将就趴下身子。好汉用嘴咬起刀背,极为小心轻轻地慢慢地锯拉好一会儿,才将老爹身上麻绳割断。然后用嘴将刀交给老爹。米老爹用哆嗦着的手接过刀,直到这会儿方才迷瞪过来,为霍申割断绳索,又松开米家老娘。
此时米老爹到底有些后怕,忙问好汉道:“贤侄,这是哪来的救命刀?”米老太太不假思索道:“这还用问?定是穷神爷可怜咱,保佑咱,才给咱送来这柄救命的宝刀。穷爷呀穷爷,您老人家真叫灵验。”说着忙朝神像虔诚下跪,又如捣蒜般“咚咚咚咚”磕下数十个响头。好汉拦住道:“且起来,这刀未必是神仙所赠,或许是哪个强人丢下的亦无可知。为今之计,理应先计较如何脱险,保得我三人性命要紧。”米老娘到底胆小,发愁道:“待会儿强人进来见咱们开了绑,计较起来怎生是好?”霍申道:“老人家不必害怕,且闪过一旁,看俺设法对付他们。”
好汉道罢伸手抄起这柄钢刀,来门后侧耳细听;但闻得庙堂以外十分躁乱。东厢房,浪言秽语不堪入耳;西厢房,酗酒划拳甚是无状。知道众贼并无防备,这才打门缝里伸出钢刀去拨门钌铞。他若不拨门钌铞倒也罢了,只因这一拨,下回书可就热闹起来。群贼有了对头兵,穷爷庙朴楞楞要被鲜血染红!
也是无巧不成书。那西厢群贼正吃酒间,有一人忽觉腹中躁动下部紧张,因他要出恭,出得西厢无意中看见上屋庙门被拨开,大叫声:“不好!”众喽啰闻听哪敢怠慢?慌忙推开酒葫芦,纷纷抄起家伙,仗着人多势众,持刀挺枪朝好汉围来。